三月份该下的雨，在四月全部得到补偿。

门口的野草疯长,似乎正从草本像木本植物进阶。

五月的第一天，雨亦未停。

初夏的五月，在日本也被称为“雨月”或“月不见月”。后者的意思是，因降雨频繁，在夜空中几乎看不到月亮。

不论是终南山下的月，还是日本的月，这宇宙天体中唯一的月，在5月的夜晚，能被清晰看到的时候的确不多。

1.

五月的第一天，才想起大一叶莲和肚兜浮萍都在屋顶淋雨。

上楼去取时，发现莲叶上有褐色斑点，边缘且已发黑。为了防止蔓延，我剪掉了颓掉的部分。

水中，开败的花苞飘飘散散。

那绒绒的一团，是我见到过的最美溺水者——在那个世界里，死者变回巅峰时的模样，带着所经之地的珍珠、鲜花与水草，乘着洋流飘过全世界。

第二天，叶片发霉的一叶莲，竟从水底浮出了花苞。

生命太短暂，人必须对某样东西倾注深情。哪怕它柔弱、任性和骄傲，我给它添水，为它花费我的时间与深情。

从清晨到日落，因为我的注视，它成为一株生动的莲——

图：浮出的花苞

图：似开非开时

图：盛放

看见的，熄灭了。消失的，也记住了。

这一刻，似在忘川彼岸，眼前的莲成为曼珠沙华。我看到消失的时光，然后将其留在另一岸，只在此岸灼灼其华。

其实，大一叶莲花刚买回来时，每天开犹未尽，那羽状的瓣翼飘渺如仙，这样的存在，本不该在这个人间。它是如此珍贵，美好到你丝毫不会产生拥有它或消耗它的欲望。

就像王小波所说：“我是爱你的，看见就爱上了，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。就像一个人手里一只鸽子飞走了，他从心里祝福那鸽子的飞翔。”

图：刚买回的大一叶莲

当万千翠竹密密交错，大一叶莲在竹林深绿背景的衬托下，一池清芬，更显娇羞。

大一叶莲的每朵花的生命，只有一天。和蜉蝣一样，朝生暮死。

面对这静静自燃的灵魂。那美，无端地将我劈伤。

图：竹林掩映下的莲

大一叶莲是一种很仙的植物，而我眼前这株花苞的存在，就是“坐禅”的感觉。

图：正在“坐禅”的莲

而在坐禅时，唯一存在的只有“呼吸”。就像我眼前的莲——

视频：呼吸中的大一叶莲

铃木禅师说：

所谓的“我”，只是我们在一呼和一吸之间开阖的两片活动门而已。

此刻心清净静谧，我的开阖里，什么都没有：没有“我”，没有世界，也没有身或心。只是呼吸。

2.

姬玉露是娇弱的植物：水浇的太多会烂根，太阳暴晒也会颓。

下图，是它刚买回来的样子：

图：刚买回来的姬玉露

图：刚刚抽出花箭

记得姬玉露刚刚抽出花箭时，我查了资料，文章中说“它的花观赏价值并不高，最好立刻剪掉，以免母株为了开花结果而累死。”

我的姬玉露不会说话，但我觉得，这是它对我迄今为止的唯一所求。

怎么舍得剪掉呢！它才刚刚萌芽，就像一颗能孵出小鸟的蛋。

这是开始，并不是结束。

我将它移去厨房的窗台，让玻璃的散光每天照耀它。

几天后，它奋力开完了最后一朵花，精疲力竭，身躯枯槁。

图：姬玉露开的花

我静静望着它，想起道元禅师说过的一句话：

“参禅”就是一种烧干净的活动，除了灰烬外什么都不留下，这就是修行的目的。

姬玉露也是这样，在我身边时，它倾尽所能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。

此刻，我知道它已陨落。

静望它“燃烧”后的枯瘦模样，看它熠熠星辉不在，心中泛起无限爱怜。

3.

两小时瑜伽，拉伸到身体最坚硬粘连的部分，让痛苦成为一种习惯，这样结界和紧张的地方，才能创造之前从未有过的“间”。

称了体重，52kg。还好，对于我的身高来说，属于美体体重了。

图：52kg

等车很久，车牌旁的绿化带里月季长成一棵树，不见婀娜枝条，像布做的假花，雷同硕大而俗艳。

四处修路，常坐的车等了半小时才来，排队上车，一位拿老人证的大爷一个箭步抢在我前面，用手几乎挡了整个门。站了八站，我终于得到一个座位。

到家后阅读，看到下面这段话：

修行分为四类，但最好的一种修行，是没有快乐的感觉的（包括精神上的快乐）。修行的人只管修行，忘掉了肉体与心灵的感觉，也忘掉了自身的存在，这是第四个阶段的修行，也是最高的层次。

被真理切断五感。觉得那是在“静虚极中，守静笃”的状态。

正当我看得出神时，突然听到拉斐毫无征兆的惨叫，是那种像被电到或刀子进入血肉才能有那种凄绝的叫喊。

想到它原本在我脚边睡觉啊，赶紧去抱它，只见它浑身颤抖，惊魂未定。还急着从我怀里挣脱，这才发现是做了噩梦。

之后，它来我身边撒娇。准备和她玩一会分散注意力，这才发现它的玩具全都玩没了，给了个蓝色的“鱼”，喜欢的不得了，仰面叼着玩，卧着也守着，突然觉得它是一只猫。

图：拉斐守着蓝色的“鱼”玩具

腰还是痛准备做瑜伽，怕它捣乱就关了笼子。当它看到我做下犬的动作时，在笼子里翻腾蹈海的叫着：“那是我的动作，快放我出来，让我来！”

4.

照顾一诺整晚没睡。盖了薄被子半夜冻得发抖，起身关紧窗户，穿了冬天的睡衣躺下才恢复体温，他一直蹬被子，很怕他着凉。

四点听到鸟叫，听带他做梦笑得“咯咯咯”的声音，睡着兵笑出声，很惊奇小孩子的世界如此童话。想到人长大后，更多的是哭醒。

母亲很早起来说自己做了两小时瑜伽，其实昨天才教了几个不规范的动作而已。

之后，母亲帮我细细清扫院子。我用喷枪清洗垃圾桶，不经意喷在竹林上时，结果创造出半截美丽的彩虹。

她清扫了院子，把铁门背后左边杂乱的柴火码的整整齐齐放在有病，把地上粘的狗毛全部扫了干净。小玫瑰开花了，大玫瑰谢了只有残花存留，花蕾有了白色的虫子。

我发现两只刚起窝的麻雀，蹦蹦跳跳的在院子里，浑身的毛炸乎乎的。庆幸拉莫在拉粑粑，拉斐玩球球，所以它们安静的躲过一劫，使得那呆萌的样子让我能看个够。

其中一只估计刚起窝，第一次在父母的鼓励下学习飞翔。只见它在地上跌跌撞撞，正试着张开翅膀。

结果它吸引了拉莫拉斐，拉莫迅猛而来，一爪子就扑，它钻进炭堆里，拉斐见状不断也进去刨，气的我把二拉直接关进客厅禁闭。

我不敢碰，央求母亲去找，她找到了，捧在手心轻轻一送，它的父母在墙头急得叫，小雏鸟扑棱了两下还是跌落，没能飞过那个墙头，钻进炭堆里拉莫的垫子下面不知所踪。

中午母亲一定要帮我打水，发现蔷薇已经盛放过，每年花开，关系都不一样可能最近下雨不让车进山，和爸爸与一诺经过一大片野豌豆群紫色的小花坡，看到一只在树丛里不断飞翔的鸟。

视频：干草丛中的鸟

一直走到峪口的水库，却没有水，只是干涸。休息时，看到野生蔷薇，和人工种植的不同，是不期而遇的美。

图：野蔷薇

黄昏时候，陪父母出来买樱桃，几乎人们都要收摊，最后看到一位老奶奶还在卖。

母亲问，可以便宜卖。她爽快的说，一斤可以算12块钱，而其他的摊位都要15或20元。

望着奶奶稀疏的头发，临走时不禁问了她的年龄，原来是82岁佝偻银发的母亲，和56岁的鳏寡儿子。

赶紧上前几步，对母亲讲了这个故事，她眼圈一红，瞬间觉得不该和老人家讨价还价。

我说不怕，旋身跑过去，买完了她篮子里剩下的所有樱桃。

图：卖樱桃的奶奶和儿子

几天后，取了父亲的核磁共振结果，陪他一起看了医生，还好问题不是很大。教授建议他戴颈围，在10楼。

是个女性，服务态度极好。她拿出一个颈围，说是国外进口的，元一个。父亲拿出医保卡，对方说只收现金。我从包里一张张拿出纸币时，父亲制止了我，说不要了，家里他还有一个，我说这个是进口的，他说真的不要买，这是所谓的教授和厂家搞得把戏，不用在这里买。

于是作罢，一起吃了面，陪他找到37路公交到城北客运站，帮它刷了公交卡，我看他上车后才离开。

5.

早晨去拔大青菜，手指粘满白绿的蚜虫，一看叶片背后全是虫卵，决定这箱菜必须全部放弃。再看衣袖和肩膀上都爬满了蚜虫，赶紧洗了晒到烈日下。

还好，生菜和油麦菜一个虫子都没有。拔了一篮，放一片油麦菜到嘴里，有种苦味儿，难怪虫子不吃。

Leon见状说：“十字花科都招虫子，因为它原始。”

“原来大青菜是原始植物。”喃喃自语间，用豆豉和腊肉与它炒了，Leon用馍把汁都蘸着吃掉了。

图：在泡沫箱种的油麦菜

图：采摘

图：炒好的豆豉油麦菜

真是奇热的一天啊！中午洗了白床单，只用了半小时，就全部晾干。

白色的石竹花好像从天上飞降的云朵，洁白梦幻，它们漂浮在空气里，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盆，上次离家时她送给了我。

五点半上楼给花和菜浇水，热土见水发出嘶嘶般痛苦的鸣叫，应该天黑才浇水才对，黄昏时果然一种黄瓜叶片耷拉下来。

在这充满朝气的朗朗天空，万物都在阳光下结出果实，院子的海棠与路边的樱桃也泛出了红色。

小麦开始泛黄，我在山脚下，开始听到“算黄算割”的鸟声。

突然明白，每天醒来时，那朦胧中最快乐的鸟鸣，是对孕育的歌颂——凛冬时节，三分之一的海棠果都不掉落，而这珍贵的存留，成为长尾鸟过冬的食物。

黄色的藤本月季繁盛的夺目，似乎要把五年的花开在五月的某一天内全部开尽。

但没人想到它们的凋谢速度是如此之快。那原本灿烂的笑脸，如今耷拉着脑袋，花瓣褶皱且布满斑点，我将它们埋入蟠桃树下，成为泥土的一部分。

图：蟠桃树下的花瓣

晚上种下了一株无花果，觉得它是直达真相的树木，不用经过开花而直接抵达实相。

上楼顶，山体云雾氤氲，树木和草早已吸足了水分，被湿淋淋的绿色包裹，颜色更深了。

桂花周围有强烈芬芳的磁场，我蹲在那里，变成吃花的女孩。

图：院子的桂花

6.

有一天黎明，我听到鸟儿更活泼的叫声，这次听到的声音和以往不同，是新生的生命吗？

带着疑问继续睡去，醒来鼻腔似乎被灰尘覆盖，窗户开了大半扇，风极大。搭了外衣去楼顶收衣服，将拉斐从笼子放出来，跳起来扑我，打开门，天地一片昏黄，南山丝毫看不见，石竹的部分枝条被封吹倒，树木房屋都笼罩在黄沙里，看了天气今天是扬沙天。

吃完饭，将母亲前几天带来的黄瓜苗移栽到种植箱，Leon说那个太浅了，白忙了又。

芍药的花苞已经发黑，尝试了两年了都失败，看来我们之间缘分还没到。

小玫瑰不仅根部生发出新枝条，还开出3朵花，心里欢喜的很。

怀疑菊花缺乏光照，早晨搬去楼顶，2点太阳烈时从楼顶拿下来，结果耷拉下来的花苞全都挺起来了。

扬沙天还在持续，鼻腔口腔里面像生出了细细的毛绒，某种颗粒和微尘附着在上面，怪物在孵化。

回家在公交车上已经没有座位，有一对老人站着，妇人手拿红色塑料筐子，她的丈夫在一旁拿着秤杆和一个竹笼，司机忍不住怒火：“没人给老人让座，我就开得很慢，开得快这两老人就倒下了。”

这下有两个学生给老人让座，妇人感激说谢谢。

到站时我在村口，有人卖一斤15块的“大红灯笼”，卖的大妈说这是刚摘的，7米高的树梢的，站在梯子上才能摘到，买了20块钱的。

正走着没想遇到这对老夫妇，原来是一个村的，老妇人说话口齿不清，说自己和老汉今年72岁了，家里有52棵樱桃树，早上6点半起床提了40斤坐公交到城里去卖，还好卖完了早熟的，剩下的没熟不敢摘。

回家仔细洗了樱桃，在松赞买的“锈碗”里盛着。

图：樱桃“大红灯笼”

7

拉莫好几天没吃骨头，下午给了一根。

午睡躺下后,它在我窗檐底下啃，听到它牙齿和骨头剧烈的摩擦声，真怕它磕掉牙齿。它啃一会就跑去墙根“汪汪汪”几声。履行完看家责任后，复又回来卧下，继续嚼那块已经没肉的骨头。

带拉莫上楼，在密林深处看到一只白黄相见的猫咪，拉莫似乎想用吼声挡住它的去路，猫也不怕，索性卧在原地，我看到它的肚子鼓鼓的（当时并不知道，那是我的胧月。更不知道，她已经怀了两只崽儿）。树梢上一只鸟似乎在看猫狗在无声中的较量，叽叽喳喳鸣不停。

视频：拉莫与胧月的对峙

两株藤本月季分别都有一个蜂窝，每次想弄掉但蜂每次都在，还不敢轻举妄动。黄色藤本月季花全部颓掉，用剪刀剪下落了整地，突然有点悲伤呢。正在玩球球的拉斐突然跑过来，竟然细细闻着。

晚上去楼顶，月亮在头顶，溶溶像外晕出大大的圈，圈的外缘是黄色和红色的色带，活像在天顶开出的一朵淡淡的石竹。

临睡前带拉斐去楼顶，月亮从头顶已经转移到天的西边去了，好看的月云也消失了，周围没有星星，只有月亮孤独地挂在天上。

5月16日

天阴，鼻腔里似乎全是灰。在村道上依旧能闻到槐花和桂花的混合香味，一阵一阵的，似有若无。预报今天31度，不想下了雨，幸好带着伞。

看着一只狗红灯过斑马线，内心紧张到极点，还好司机及时刹车，给了它条生路。

街上露脚踝的，穿短袖的都是年轻人，老年人衬衫外面还穿夹克，我穿毛衣牛仔裤布鞋。

高架桥下面，蔷薇玫瑰攀爬在绿色的隔离网上，枝头花头攒动，这是行人不能自由穿过之地，只有不断呼啸的车掀起阵阵尾气，它们顺着这些气流来回摇摆，灵魂的碎片，也随之簌簌而落。

这一瞬间，想起日本哲学家九鬼周造的话来——

我们一定不能成为一个被制定好的自己，而是时刻要做好准备，走向一个“离出生时的自己特别遥远，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地方。”

将脑袋靠近窗户，此时音乐循环到科恩，耳朵偷走了他的《著名蓝雨衣》，让我醉倒在这，五月的雨里......

2月

离无所离

终南山居

2月

浮世清欢

终南山居

3月

欲望的真相

终南山居

4月

繁缕

终南山居

4月

光的授记

长按小王子站的星球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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